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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東郭夜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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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 東郭夜行

安子衣躲避已是不及,索性猛一運勁接了他這兩掌。

柳副使變招奇快,肉掌兩側飛翻,一招‘雙峰貫耳’式,疾拍到他的太陽穴。

安子衣左腿倏的一蹬,向後倒躍兩步避開。

柳副使雙掌一收閃身向前,呼地打在他胸口上。

正在這時,有個黑影‘嗖’的飛撲而下,探手抓住他的肩膀,沈吼一聲,道:“起!”縱出院外。

孫東等人業已搶將出來,紛紛頓足躍上墻頭。

卻見柳副使撫髯立在院中,道:“窮寇莫追。”

安子衣胸口堵著一股洶湧,忙忍住不叫鮮血噴出。被那人拎著奔出數裏外,‘噗’的丟在地上昏迷過去。也不知過了多久,只覺渾身如墜寒窟,耳聞簌簌微響,臉上一片片冰涼。他緩緩睜開眼來,只見滿天飛白,鵝毛大雪自蒼穹紛灑而下,便“啊”的一聲站了起來。

忽然右側黑影搖晃,也緩緩立起個人來。

安子衣一驚,揮拳作勢正要打過去。

遂聽那人叫道:“子衣,你無事罷?”

安子衣定睛一看,駭然道:“塵兒,怎麽你也在這裏?”

展輕塵道:“我……”突然拉住他躲在一塊大石後,小聲道:“噓,那廂有人!”

安子衣聞言探出頭來,凝神張望。

只見八、九名樞密院禁衛持著刀劍,邊走邊抱怨道:“也不知按得甚麽心,下這麽大雪,還教咱們三更半夜的出來,追甚麽鳥什子逃犯。”

滿臉胡須的千戶長坐在馬上,一勒韁繩,喝道:“王成、劉舉,你們無端端發甚麽牢騷?留下仔細瞧瞧有無足印,我們往前面追。”說完向大石掃了一眼,領人朝遠處走去。

安子衣略一運勁,欲跳出來打翻王成、劉舉二人。

展輕塵忙緊緊拽住他的衣袖,貼耳道:“不急,待他們靠近些再動手。”

王成、劉舉拿刀在地上劃拉著,慢慢走至大石前。

安子衣驟然閃出,並指各點住一個人的穴道,拖在大石後,用手撫平雜亂雪跡。

雪花夾雜著呼嘯的冷風,竟越下越大。

少時,那滿臉胡須的千戶長率人返回,止馬高聲叫道:“王成、劉舉,你們在那裏?”喚了數聲不見回應,便顯得有些不耐煩,罵罵咧咧道:“兩個無用的蠢材,死到那裏去了。”

展輕塵低語道:“你去制住那五個禁衛,我奪這千戶長的馬。”

千戶長舉著馬鞭一指,道:“李三,你們去那塊大石後搜查。”

安子衣‘蹭’的一下飛身閃出,‘嗖嗖嗖’連點在幾名禁衛身上。

展輕塵業已縱在半空,擡腳踢向千戶長左‘膺窗穴’上。

千戶長只嚇得虎軀微微一怔,隨即撤回馬鞭抽將上去,旋喝道:“甚麽人?”

展輕塵淩空翻起踩在馬背,揮掌將他打落在地,叫道:“子衣快來。”

安子衣足尖一點,‘嗖’的跳上去坐在她身後。

展輕塵雙腳一磕馬鐙,眨眼間便消失在茫茫素裹中。

千戶長雪地上滾了幾滾,方爬將起來,大叫道:“賊廝,還我的馬來!”

安子衣經此一番折騰,再也忍受不住,‘噗’的噴出一口鮮血,癱伏在展輕塵後背上。

那馬奮蹄飛馳了半個時辰,進入一片山林中。

展輕塵忙跳下來,擡頭看時。

只見安子衣趴在馬背上雙目緊閉,臉色甚為慘白,呼吸細弱無力,搖搖欲墮。

展輕塵一時不知如何才好,只得將他扶直坐在前面,自己乘在後面一手攥著韁繩,一手摟住他的腰,順著隱隱道蔭徑痕踏步緩行。過不多時,瞧遠處有一個小小村莊,便尋了一座無人居住的院落,進去緊閉大門,把馬拴在院內樹上,安子衣抱入房內。

安子衣躺在床上歇息了一會兒,漸漸恢覆神智,又覺臉上一滴滴冰涼,以為還躺在雪地裏,忙睜開雙目,急喚道:“塵兒、塵兒。”

眼前現出一個水眸汪汪的俏臉,正嚶嚶哭泣。

安子衣高興的忽地坐起,道:“塵兒,你無事罷?”那知扯動傷口,隨即‘偶喲’一聲痛得呲牙咧嘴。

展輕塵見他醒轉,不由大喜,忙扶住他,道:“快躺下,快躺下。”

安子衣忽然想起甚麽,道:“塵兒,你怎知我會去那座宅院?”

展輕塵道:“先不說這個,你的傷口還疼麽?”

安子衣慌捂住衣服,一臉窘態道:“只受了些內傷,並無大礙。”

展輕塵嬌叱道:“我們都快結成夫婦了,你還害羞甚麽?快放開手,給我瞧瞧。”

安子衣紅著臉忸怩片刻,終還是移開右手,任她解開衣扣,俯首察看。

展輕塵細細端詳了一會兒,自語道:“胸口只是隱隱淤青,怎未見甚麽傷口?”

安子衣道:“他是以內力震傷我的肺腑。”

展輕塵娥眉一蹙,道:“那人是誰,這般厲害?”

安子衣神色有些茫然,道:“是、是柳少亭叔叔。”

“甚麽?”展輕塵尖叫一聲,滿目惶恐的道:“不會的,柳叔叔絕不會投靠朝廷。”

安子衣長嘆口氣,道:“我也覺得事有蹊蹺,然不知究竟甚麽原由。”

展輕塵在地上踱來踱去,苦苦思索著,良久方道:“先前尚來不及問,你此次任務情景如何?”

安子衣不由惑然道:“甚麽任務?”

“刺殺臨安府桂章啊。”展輕塵訝異的看著他,道:“莫非你不記得了?”

安子衣搖搖頭,道:“我只記得到臨安府之前的事,其它皆有些恍恍惚惚。”

展輕塵嫣然一笑,道:“據街頭巷尾的百姓傳聞,那桂章已被你刺死了。”

安子衣大喜,道:“當真?”

展輕塵點點頭,道:“自然屬實,我途經臨安聽到的。”

安子衣不由長舒口氣,道:“所幸不辱使命,這下可向展老亭主訖令了。”

展輕塵道:“等你傷勢痊愈,我們便去浩然樓稟報父親。”

安子衣眉頭緊鎖,道:“樞密院禁衛與天道盟高手將雁蕩四山牢牢圍住,援衛門悉數被殺,獨龍柱那裏必定也有埋伏,我們如何能進得去?”

展輕塵道:“且不去管它,等你養好傷再作計較,你躺著別動,我先去做飯。”說完,走出堂屋。

安子衣心中焦慮,便掙紮起盤膝打坐。

這晚睡到半夜,忽聽馬掛鑾鈴聲遠遠傳來。

安子衣竟未聽見,且在昏睡中。

展輕塵卻一驚翻身坐起,伸手推醒他,道:“子衣,似有官兵來了。”

安子衣支耳聽了一會兒,十分詫異,道:“塵兒,你的內功何時練得如此厲害?我只能聽見十裏以內的聲音,你卻早已被驚醒了。”

展輕塵小聲道:“此地不宜久留,我們須換個安全所在。”

“常羨人間琢玉郎,天應乞與點酥娘,盡道清歌傳皓齒。風起,雪飛炎海變清涼,萬裏歸來顏愈少。微笑,笑時猶帶嶺梅香,試問嶺南應不好。卻道,此心安處是吾鄉。”安子衣聽著耳邊鶯語吟唱,迷迷糊糊睡去。

第三日晨起,大雪止歇。

兩人共乘一騎出得村落,往西北荒僻之地行去,走了約莫三、四個多時辰,只覺又饑又累,遠遠望見一縷炊煙裊裊升起,便催馬過去。

安子衣此時傷勢略有好轉,忙跳下馬,進前叩門,道:“請問有人麽?”

‘吱呀呀’作響,一位年逾半百的老者,拉開門站在那裏,征征的打量著二人。

展輕塵忙含笑道:“老伯,我們夫婦前往福寧州府尋親,不料遭遇大雪中迷了路,想問你討些吃食。”

那老者嘆口氣,道:“冰天雪地的也不容易,快進來罷。”說著話引他們坐在房內方桌旁,轉身端來些野果炊餅。

安子衣二人整日未曾進食,雖都是些冰果冷餅,然就著一杯熱熱茶水,吃得也津津有味。

閑談中得知,老者姓孫名山海,妻子於數年前過世,膝下只有一個獨女。前幾日父女上山砍柴,那知遇到幾個官兵,把他痛打一頓,將他女兒掠了去。

孫山海說著話,濁淚潸然而下。

展輕塵一聽大怒,道:“是那裏的官兵?”

孫山海略微搖了搖頭,道:“老兒也不曉得,看那些官兵的穿著打扮,不似當地府衙裏的差役,倒像京師派來的禁軍。”

安子衣道:“老伯,你可知他們的營寨在何處?”

孫山海嘆口氣,道:“老兒當時拼命追著他們,想救回小女,一直往北追出五、六裏的山路,到了東郭鎮方停下。他們看見又打我一頓,並吩咐守城士兵不許我進去。”

展輕塵見他神情黯然,似有輕生之念,忙道:“老伯何必絕望,今晚我們便幫你找回女兒。”

安子衣也道:“正是,老伯毋須擔心,區區幾個官兵,我們還未放在眼裏。”

孫山海聞言,慌抹把眼淚,當即跪在地上口稱“恩人”,並不疊的磕起響頭。

展輕塵忙扶起他,道:“老伯不必如此,快起來罷。”

孫山海站起轉身跑將出去,到廚房又做了一桌熱騰騰的飯菜。

捱至傍晚,展輕塵拉開門,道:“老伯,我夫君身染微恙,你幫照看一會兒,我去去便來。”

安子衣那能放心她獨自前往,方道:“塵兒,我……”

展輕塵‘咻’一聲早縱出門外,馭騎飛馳而去。

只聽孫山海遠遠喊道:“請姑娘放心,老兒一定……”被呼嘯的寒風淹沒。

安子衣坐在桌前盯著搖曳的燈芯,忽然過去拉開房門。

展輕塵快馬加鞭一口氣馳至東郭鎮上,見路旁有家酒肆,心想:“子衣好幾日都未飲酒了,莫如沽一壺給他帶回去。”

正在這時,忽見對面走來兩個官兵。

安子衣隨後拉開門追了出來,然有內傷在身,展輕塵又騎著快馬代步,那裏能追得上?進得城攔住一個百姓,問道:“縣衙在何處?”

那人道:“你往前二裏路,轉個彎就到了。”

安子衣按指引疾行,不大會便來到一座偌大府邸前,縱身越過高墻,跳進院子當中。見正房側室的窗紙透出亮光,遂悄悄走過去貼耳探聽。

裏面有人說道:“趁近幾日大雪封山,咱們好好享受幾日。”

安子衣用手指輕輕捅破窗紙,單眼窺視。

只見床榻上躺著兩個袒胸露臂的男子,左邊那位瘦骨嶙嶙,右邊一個滿臉橫肉,正相對側臥著吃食點心。還有兩位濃妝艷抹的女子,分跪在旁邊給他們捶腿。距床約莫五尺外遠的地上,燃著兩盆赤紅色炭火。

安子衣正待折身返到門前,沖將進去。

忽見瘦骨嶙峋的男子,一擡腿坐直身來,道:“你們都出去罷。”

那兩名女子便下床披衣穿鞋,盈盈道了個萬福。

安子衣忙飛身一躍,藏在屋檐的橫梁上。

少頃,那兩名女子出來伸手把門掩上,並肩朝後方小院走去。

安子衣又落在地上,聚目往裏張望。

只見滿臉橫肉的男子,口中嚼著點心,嗚嗚囔囔道:“馮千戶,那些個雁蕩賊寇刁鉆得很,前幾日我們不停圍追堵截,人都快要累死了。”

瘦骨嶙峋的馮千戶爬向床頭,從木櫃中取出一個瓷瓶,奸笑著道:“鄭千戶,可知這是甚麽?沈香息肌丸!乃趙飛燕與趙合德姐妹侍奉漢成帝劉驁時,平昔寢用妙藥。你拿去哄騙那個小娘子吃下,只須眨眼工夫,她便會情難自禁的任由擺布,彼時你想作甚麽便作甚麽。只是不宜多食,否則會神智錯亂而亡。”

鄭千戶一聽欣喜不已,接在手中哈哈大笑,道:“馮大哥,兄弟多謝了。咱們也非外人,便實話對你說了罷。那小娘子長得相當嬌艷,肌膚能捏出水來。在山上我一瞧見,登時便按耐不住了。”

馮千戶道:“不過,你可要謹慎些,倘被小郡主知曉,定將你剁成肉醬餵了狗吃。”

鄭千戶壓低話音,道:“馮大哥,小郡主不是扮作……”

言語未盡,馮千戶急忙‘噓’的一下,道:“你找死啊,當心隔墻有耳。”

鄭千戶咽下一口唾液,緊張的朝門窗掃視一眼,道:“馮大哥,你說小郡主怎生得比天上的仙女還要銷魂,也不知那個有福之人,將來會娶她為妻。若教我摟著小郡主只待一晚,便是立刻死掉也值了。”說著話,抹把嘴角流出的口水。

馮千戶道:“做夢,你承受得了嗎?別看小郡主平時笑嘻嘻的樣子,狠起來滿朝文武誰個不怕?在大都樞密院監牢,我曾親眼目睹,她生生把一個女人的面皮剝將下來,做成面罩!”

鄭千戶不由打個寒戰,顫聲道:“我的老天爺啊,小郡主那麽狠麽?”

馮千戶此時想起仍心有餘悸,道:“像這種事小郡主作起來眼睛眨也不眨,今後見了她你可要萬分當心。”

鄭千戶看了看手中的那瓶‘沈香息肌’丸,又咕咚咽下一口唾液,駭然道:“還是作罷,萬一走漏風聲,被那位小姑奶奶得知,我可死無葬身之地了。”

馮千戶哈哈大笑,道:“郡主現在何處,誰也不知。你盡管降服那位小娘子,便萬事大吉了。”

鄭千戶顫巍巍的待爬下床,誰知雙腿一發軟,差點跪在地上,遂坐在椅子上,搖搖頭道:“不值當的、不值當的,還是隨便去找個煙花女子,使些銀子玩樂一番,保命要緊。”

馮千戶譏諷道:“瞧你一副懦弱樣子,這便嚇破膽了,還想與小郡主共度良宵,簡直癡人說夢!”

安子衣再也無法聽將下去,運勁正欲破窗而入。

忽聽一聲嬌叱,道:“呔,你們兩個在那裏竊竊私語些甚麽,還不與我滾過來!”‘咣當’一聲,門被踹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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